“這就是你們為什麽會看到我是現在這個樣子了？”福根給喬曉靜和翠玉講述自己遭遇的時候，總是非常坦然，只是雙手時而攤開，時而又緊握成拳頭。

喬曉靜和翠玉顯然進入了福根的故事當中，兩人的臉色都蒼白無色，嘴都半張著，眼神都很迷茫，眼光散亂，似乎散落在了不遠處。

這個喬曉靜和翠玉眼前其醜無比的人，慢慢地走到了廚房門口，對著淩亂的院子，深深吸了一口氣，繼續開始給喬曉靜和翠玉講述那段不堪回首的悲慘經歷。

——福根自打意欲覆仇開始，便一直都在城裏面轉悠，沒幾天時間便淪落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叫花子，吃穿無濟之下，他曾多次萌生想去找找認識的人以尋求幫助，然而顧及到自己的長相和不可告知於他人的遭遇，最終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。人畢竟不是神仙，不吃不喝可以生存，但這是有時間限制的，豈能長久不吃不喝？福根面臨前所未有的生存挑戰，如果再這樣下去，很有可能會在短短幾天之內，世上就會多出一具屍體，自己就要前去與愛蓮和王先生會面了。覆仇？這令人肝腸寸斷的仇恨，將永遠也不可能有覆仇的可能了。

就在福根饑餓不堪、身體出現病變，即將進入死神召喚的名單的時候，一個機會來到了他面前，他讓暫時性活了下來。

福根實在沒有力氣站立行走，他憑借著微弱的意識，慢慢地彎下身體，摸索著坐在了路邊上，不大一會兒，便感覺天旋地轉。

一輛拉著面粉的汽車瘋狂地開了過來，拐彎的時候碰上了從胡同出來的貨郎，可能是方向打得過猛，竟然差點兒發生了側翻，但有好幾袋面粉從車上甩了下來。司機停下車，欲將這幾袋面粉重新扔上車去，在提的過程當中，發現有兩個袋子不同程度出現了裂縫，面粉散在了地上，司機並沒有為此多耽誤工夫，只是將地上的袋子一個個扔上貨車，駕著貨車重又飛奔而去，身後留下了一團濃濃的黑煙，慢慢地飄上了半空。路上看到此狀，七嘴八舌地叫嚷著。

有點兒昏迷的福根聽到“面粉”二字，頓時來了精神，他看到人都超前湧去，便也跑了過去，只見地上出現了好幾處面粉，有人已經開始將面粉往自己的口袋裏裝了。福根拼命擠進了人群，趴在地上，雙手捧起面粉就往嘴裏餵，可能是吸得太猛的緣故，嗆得福根咳嗽了起來，一咳嗽面粉從嘴裏鼻孔裏噴了出來，噴得滿身都是面粉，連眉毛和臉上都是。大家看到這個怪物的新形象，都覺得很像古戲中醜角的模樣，各個捧腹大笑起來。福根腦海中只有兩樣東西，一樣是饑餓，讓自己喪事生活能力的饑餓，另一樣就是糧食，就是能夠驅趕走饑餓的糧食。他繼續捧起面粉朝嘴裏塞，即使幹面粉嗆得他的眼中流下了淚水。對於一個即將餓死的人來，只要有吃的，能夠讓自己活下來，哪還有心思去考慮別的事情？福根瘋狂地吃著，將地上能夠弄到手裏的面粉全部填進了自己的肚子。路邊上擺攤賣茶水的販子，一直盯著福根看，漸漸產生了不忍再看不下去的感覺，給福根端來了一碗茶水，福根一飲而盡，粘在嘴裏的幹面粉終於就這茶水下了肚子。

福根就這樣因為一場意外而得救，雖然為了活下來曾經像狗一樣不顧顏面在大街上搶食，但他還是慶幸活了下來。也許那位拉面粉的司機根本沒有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，只知道這是一場意外，但福根還是非常感激那位開車瘋狂的司機。

經過生死一關，福根明白要覆仇就必須先讓自己活下來。

福根開始在城裏找活幹，可悲的是他去了好多家需要招人的地方，當老板看到他妖怪一樣的面相，不等他張口，便憤怒地將他轟出了門來。

福根失望地從這一條街走到另一條街，再從另一條街走回到這一條街，除過路人看見他會主動繞開外，沒有人會關心他的死活。人人都忙碌著，出出進進來來往往的，他們就應該在饑餓的時候有飯吃，在困倦的時候有地方睡覺，唯獨我，在這個世界唯獨我就應該成為棄兒，無論生與死都不會得到關心，似乎自己就不應該存活在這個世上，似乎自己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，福根沮喪地搖了揺頭。

由於福根沒有住處，整天如同孤魂野鬼一樣游蕩，往往是感覺困倦了，便就近找個地方倒頭睡去。有一天夜裏，又饑又困的福根坐在警察局的院墻根睡著了，醒來的時候，眼前黑壓壓一片，擡頭一看全是警察，警察們閑來無事便將福根圍攏在裏面，意欲幹點兒鬥蛐蛐、耍猴這樣的事情，找一個樂子而已。見福根醒來，警察們都大笑起來，有的警察還勸福根接著睡覺，福根已經嚇得渾身哆嗦，哪裏還有睡意？怯生生地說：“各位老總，我睡醒了。”說完話，便跪在地上想從警察們的腿縫隙裏爬出去溜走，警察們整天閑得渾身發癢，好不容易逮住了這麽一個讓他們活動活動筋骨的機會，他們豈能隨隨便便放過？

“嗨，看看這怪物，竟然還想偷偷溜走。”

“這個姿勢像啥？多麽像狗。難怪，難怪我看見他就覺得像狗變的。”

“什麽眼神啊？一點兒不像狗。像豬，前段時間我就見過這樣的豬。”

“長成這樣，狗見了狗怕，豬見了豬怕。”

警察們哈哈大笑起來，彼此還指指點點的。

“來，給我們學個狗叫，只要學得像，我們給你吃得，還會給你一身警服。”

“對，學狗叫，給你一身警察局長的警服。”

警察們又哈哈大笑起來，其中一個警察用手在肚子上比劃了一下，比劃出了一個挺著的大肚子，其餘警察都用猥瑣的眼神看他，還不停地用手指著他。福根蜷縮成了一團，在警察們圍成的圈子裏。

……

從警察局出來了一個英姿勃發的小夥子，他看到一群警察圍在一起，興高采烈的樣子，便湊過來一探究竟，看到蜷縮在地上的福根，便將警察們一個個都打發走了。經過詢問，這個警察得知福根就是那天在公路上被當成瘋子挨揍的人，而自己也身在其中，就是那個在關鍵時刻為福根解圍的人。這個警察將他從地上拉起，讓他抓緊時間離開這裏。

受盡屈辱的福根被這位好心的警察感動了，在這一瞬間，他感覺站在自己面前的這位警察就像自己的親人一樣。反正自己已經沒有了活路，不如求求這位好心的警察，也許他會幫助自己度過難關的，福根心裏想著。

福根將自己的想法結結巴巴說了出來，這位警察理解福根長相帶來的困擾和目前的處境，便勉強答應了福根，讓福根留在警察局裏，替食堂裏的一個老師傅去餵豬。福根來到了警察局的豬圈才知道，這個豬圈非常大，裏面足足有四十頭豬，平均每個警察可以分得一頭豬，還能剩餘兩頭呢！不過豬都不是很大，食量相對較小，福根還能夠承受了這樣的工作強度。

不到一個半月，就有人開始舉報福根了，羅列的問題是工作不踏實，工作漏洞大等等，落到具體問題上便是有的豬吃得多，有的豬根本沒食可吃，沒食可吃的豬餓得只剩排骨了。警察局領導看到舉報信後，非常惱火，大發雷霆，得知福根是內部人員推薦，便讓推薦福根的警察前來處理舉報信上提到的問題。

這個警察還是比較務實的，他經過一系列了解，發現問題存在於養的豬太多，而餵豬的人太少，無法現實每頭豬都得到應有的照顧這一宏偉願望，便令福根再找幾個人來，群策群力，共同做好養豬餵豬的偉大事業。

福根感恩戴德，豈能不用心不賣力辦事，他經過一周時間尋覓，終於找來了三位和他自己養豬之前處境極為相似的“餓死鬼”。他們四位都是因為養豬而存活了下來，他們知道在這個世道能夠存活下來有多麽的不易，因此他們沒有白天沒有黑夜地工作者，毫無怨言。三位後來者更是非常感激福根，因為在他們即將餓死的時候是福根將他們拉了回來，給了他們活下來的機會，他們已經視福根為他們的再生父母，故而對福根言聽計從，不離不棄。

這三人來自不同的地方，但有一個共同的原因就是家庭發生了變故，無法再在老家生活下去，迫不得已跑出來尋求生機的。其中一位名叫阿良的年輕人來自蜀地四川，孩童時代曾經跟隨一家川劇班子走街串巷，以表演為生，隨著時局動蕩不安，百姓生活日趨拮據，川劇班子便失去了經濟來源，無法經營下去，最終解散了，藝人們各奔東西，阿良便回到了家裏，幾個月之前惹上了人命官司，逃命來到了這裏，無奈變成了叫花子。

阿良每一次看見大家煩惱，便會站出來給大夥表演“變臉”，神奇的表演很快就將福根他們帶入了另一個境地，煩惱隨之煙消雲散。每一次阿良“變臉”表演結束，福根他們都會報以熱烈的掌聲。

福根想到自己的面相其醜無比，如果也能像阿良一樣瞬間變臉，豈不美哉？於是，他請求阿良教自己“變臉”，阿良爽快答應了。

當夜，福根和阿良便站在豬圈邊上，阿良手裏拿著好幾張“臉皮”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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